费迪南轻手轻脚地起了床,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起床。最近,他总会出现这种状况。有时工作只做了一半,他便突然抓起帽子急速走出屋子,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到田野中去,越走越快,越跑越快,直到精疲力竭,突然他就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停下来,然后他的双膝会因为剧烈跑动而瑟瑟发抖,两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有时,他正和别人热烈地谈论着一个话题,突然他就会抬头凝视,那一瞬间,他听不懂别人说的话,听不见别人提的问题,他必须使劲控制自己,才能收住不受控的心神。更甚者,就连晚上脱衣服时他也会走神,他会呆呆地坐在床沿上,对着手里一只脱下的鞋子发愣,直到妻子叫他,或者靴子自己掉到地上,他才回过神来。
此刻,刚从闷热的卧室出来的他走到阳台上,一阵寒意袭来,他不由自主地把双肘紧贴向身体,以便让身体暖和一些。从窗中望去,被笼罩在浓雾之中的山下的景色还未苏醒。若在平时,从这所建在高处的小屋望去,就能看到宛如一面磨光了的镜子般的苏黎世湖面上,倒映着匆匆飘过的朵朵白云。而今天的苏黎世湖,却只有一层厚厚的乳白色泡沫浮动着。他的目光所及的景色,他的手所触摸到的东西,全都潮湿、昏暗。树上滴下了水珠,房梁上渗出着潮气,这个渐渐从雾气中升腾而起的世界,仿佛一个刚从洪流中狼狈逃脱的人,身上还正滴落着一串串的水珠。远处有人声透过浓雾传来,叽叽咕咕,沉闷而模糊,犹如一个溺水者吃力的痰喘。偶尔,也能听到铁槌敲打的声音和远方教堂的钟声,要搁在往常,教堂的钟声是清脆而明朗的,而此刻听去,却有一种湿淋淋的味道,就像是一块生了锈的铁块撞击的声音,沉闷湿冷。除了这些声音,在他和他周围的世界之间横亘着的,就只剩下一片潮湿的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