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据社会历史,从一种对将人视为创造物和原罪者的基督教唯心主义的反抗,到一种将人视为“上帝的影像”之观点的自然主义反抗,这一现代思想的转变过程或许可以被解释为一段反资产阶级之巅峰。中产阶级世界一开始就有一种令人惊骇的感觉:以为人类精神具有征服自然的力量。然而,消灭了中世纪人借以在精神上超越自然的终极凭借之后,尽管人实际上承认自身的独立性,但在资产阶级和技术的世界仍止步于在自然的可依赖性和宁静中寻找自己的庇护所。实际上,现代资本主义同时表现出以上这两种态度。资本主义精神就是一种对自然野蛮掠夺的精神,它将自然看作是财富的宝藏,而这些财富将为一切被视为美好生活的事物提供保障。人类支配着自然。但是,资本主义的社会组织至少在理论上依赖于一种天真的信念:自然支配着人类,而且,自然的前定和谐将阻止人类事业本身免于任何严重的灾难(重农主义理论)。
唯心主义的理性主义与自然主义的理想主义二者的冲突之所以复杂,正是出于以下这个深层原因:浪漫自然主义的反对者把人解释为首先是生命体,他发现,无论是苍白的理性还是机械的自然都不是开启人类真实本质之门的适当钥匙。从某些方面上看,这种对人的浪漫解释在某些方面可以说是现代人类学学说中的最新要素。因为事实上,前者仅仅在古典的或基督教的思想中得到了些许预示。其最为苦涩的果实便是现代法西斯主义。……理性主义者与自然主义者之间的冲突,已经成为我们时代影响最大的问题,它与一切可能的宗教问题和政治问题都有牵连。要言之,现代人无法决定,究竟应该主要是从人的理性之独特性的角度来理解自己还是应该从人与自然之密切关系的角度来理解自身?如果是后者,那么,该密切关系究竟是指自然的和谐与无害状态,还是指人的生命活力——一条人类本质的真正主线?因此现代人的某些确定性是自相矛盾的;并且,能否根据现代文化用以考察上述问题的那些假定来解决这些冲突,可能还是一个疑问。